静夜思 12-14 by 小宇-《小楼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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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以为,现在我们在朝廷上虽然掌握了一部分势力,然而这些人是典型的墙头草,若是皇上对容谦有一点点的改观,这些人定又从新像以前那般,围绕在容谦身边,极尽谄媚之能事,因此这样的人,我们只能让他们制造舆论,制造这样的沉重气氛,却不能期待他们站在我们的这边,毫不犹豫地献上自己的一切去推翻容谦。因此,现在我们必须要在稳住这些文臣的前提下,开始慢慢分割容谦的军权了。无武装便没有政权啊!”史靖园皱紧了眉头向燕凛阐述着自己的意见,才十五岁的他此刻却相当老成,哪里还有几年前的幼稚?

    “靖园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我们该从军队下手了。首先,京城里的所有防备力,都必须是我们的人!”燕凛坐在龙椅上,手指点着写满了京城畿防官员名字的名册,眉头同样纠结在一起。这份资料是紫宵殿弄来的,绝对可靠,然而上面的人,却至少有七成是容谦的人或和容谦有着关系的人。容谦在军队有如此广的人脉,他们却从哪里开始下手,分割他的军权?

    军人不比这些只会动嘴皮子,凡是想着自己切身利益的文臣,他们对容谦,有的是崇敬,有的是忠诚,更多的,是当初对于容谦救命之恩的绝对感恩。现下,在容谦尚未对燕国造成大的危害之时,要让他们背叛容谦,那简直就是不可能之事。军权现在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铁饽饽,看着香,却啃不动。

    两人一时间沉默下来,只剩烛火安静地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燕凛只是慢慢地将手握紧,却毫无办法。

    “皇上,若是给这些将军们分析如今局势呢?”史靖园忽然抬头,硬着头皮提出了一个不大可能实行的方案。燕凛不答,只静静俯首看着桌上那份名册,眉头纠结在一起。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方案效率太低,效果也太差。

    军人起于草莽,没有多少文化,他们的思想便是单纯而又热血的。如今的容谦只要不是将这大燕国卖了,他的皇威于他们来说根本是不痛不痒的小事一桩。若是说服了当然是好,若是不能,岂不是要打草惊蛇?如今到了这般境地,他的计划是断不能被容谦知晓的,否则就凭着容谦握有的军队,别说推翻他,便是燕凛自己的皇位也岌岌可危。

    不能退缩,也不能继续下去,所有的事情都在这里打上一个疙瘩,且是一个致命的疙瘩,解不开,难道就要这样一辈子吊着?燕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忽的史靖园抬头道:“皇上,行不行现在还不能下一个定论,且给我些时间,让我亲自去做这件事!先恩准我回北靖王府吧。”

    北靖王是资深的将军,两朝的重臣,和容谦的交集也很多。容谦登坛拜将之时,正值青春年华,然而却站在了比北靖王更加高的位子上。北靖王初时是极不满意的,乳臭未干的小子,怎能担待将军重任?然而容谦在数次战役里所表现出的武艺和才华,以及这个少年所表现的大将之风,无不令他深深折服。让他感叹青出于蓝,让他感叹英雄出少年,让他感叹长江后浪推前浪。

    容谦的武艺高强更是让他甘拜下风。一次同北方蛮族的交战中,一支箭凌厉地射向他的背心,是容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策马来到他的身后,挥剑挡下那支箭,救了他一命。

    在那样危急的时刻,容谦的心思也不曾有丝毫的慌乱,简直就如同山岳一般的稳重,什么都无法动摇那般的坚定。布局、阵法、战略,无不是精心策划详细进行,他一边挡下如雨一般的箭枝,还不忘嘱咐将士们小心躲避注意防范。最终,在容谦的指挥下,他们大败敌军,不但使对方溃不成军,更是树立大燕天威。

    战局过后,容谦坐在白马上,一身的威武的战甲,却带有温柔欣喜的表情,那样的容谦,从此俘虏了北靖王的心。大燕有此良将,大燕有此能臣,大燕有此人才,那绝对是上天对大燕的恩赐。那个在夕阳下不算威严却带有气势的身影,就像一个天上的神灵一般,那般的高尚不可亵du。

    自那一战后,容谦的声名便一炮打响,全军上下见到容谦,无不是极度的尊敬爱戴,无不是感激涕零,无不是将他像神灵那般崇拜着。

    他对每一个普通的士兵微笑,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关心他们的心理状态,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他对每一个将军都同样尊敬,礼贤下士,听取每一个人的意见,就算他有更好的计谋,也从来不会将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在战场上,他能够表现得如同神助,战局的发展简直就如同他的设想那般发展,他的冷静指挥也成为大燕军队不败的最佳战力。

    那样的容谦,那样的光华,那样的神采,那样的气势,是北靖王从不曾遇见过的。甚至,只要看着那个少年温和的微笑,看到他淡定的神色,看到他自信的表情,就能够在心里确认——他们不会输!

    容谦在北靖王的心里,就仿佛是一个神话,拥有一个完美的代名词。

    面对着严肃的儿子,北靖王心里不是不郁闷,不是不反对的,那样美好的印象,又岂是儿子和乳臭未干的皇上所能够体会,他能够轻易推翻的?只是……儿子说的却并非假话,这些年来,容谦的作为,容谦的气度,容谦的态度,都不再和以前的容谦相同,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极度的荒废朝政,对所有的事情都不闻不问。这样的容谦,真的还是容谦?

    “父王!您也看到了,三年前开始,容谦便开始对皇上的事不管不问,对朝政也是同样态度。他甚至对蛮夷王子说,皇上只是他的一颗棋子,只是掌握这天下的第一步。他是要将皇上掌握于手中,然后让皇上做一个傀儡啊!若让容谦还在他左相的位子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大燕,又将是何种面目?朝廷里只知道附庸权贵,朝外毫无人才为国家出力,大燕,最终会完了啊!那时候,父王又将用何种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史靖园回到北靖王府,向着父王痛陈容谦的罪过,以及将他推翻的必要。父王是一个测试,同时也是一个通关令牌。那些手中握有军权的将军们,无不知道北靖王一条命曾是容谦救的。若是北靖王反了容谦,那便代表着容谦的荒唐,容谦的无礼,容谦的威胁已到达极致。任何一个有理智、有思想的人都该懂得,纵使此人多么有恩于你,当威胁到国家利益之时,军人的职责便在于保家卫国,以国家利益为重,以大局为重。

    北靖王终是埋下了头,再抬起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对史靖园说道:“若是想要推翻容相,拿回军权,你便先去北方雁返关说服李将军吧。若是他能够不从中插手你们的事,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靖园,我能够帮助你和皇上的只有这些,接下来要看你们自己了。”

    “谢谢父王!!”史靖园欣喜若狂,转身便拔腿向皇宫跑去。无论希望多么渺茫,至少现在不会像之前那样毫无方向感地胡乱摸索了。皇上!我们有路走了!

    看着儿子欣喜跑走的背影,北靖王感慨万千。容相,若是当初您知道,这个调皮的孩子能够成长到一个推翻您、拉下您、毁灭您的程度,您还会选择他入宫伴君吗?您若是知道,是您一手教导调教出来的孩子将您推入死路,您是否会后悔?

    抬头望天,漆黑一片,没有一颗星,也没有一丝月光,庭院中只有些许从格子窗里透出来的淡淡烛光,显得非常黑暗。闭上眼,眼前浮现一个光芒万丈的身影,白袍银甲,脸上是永远谦和自信的温柔微笑,一如他的名字那般,让人一看便移不开眼。他的胸中,容的永远都是这个天下。

    什么时候起,你的谦和变成了骄傲?什么时候起,你的忠心变成了野心?什么时候起,你那清明的双眼蒙上世俗的权力****容谦容谦,我一直以为,大燕能有你,是我大燕的福气,便是我,也由衷地承认你的才华,承认你的能力,一心一意尊重你、听从你,看着你一点一点向上走,看着你用你的满腹才华照亮朝野,看着你为国家安定皇上安危操碎了心,可如今,为何你竟不再是以前的样子?

    记得容谦曾说过,忠臣便是以国家安危大局为重,便是一个人再怎么曾有恩于国,那也毕竟是过去时,当他对国家安全稳定产生威胁之时,就应该毫不犹豫地将其铲除。永远将国家和百姓的利益福祉放在首位,这才是为君为臣之道。当初他是很为容谦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震撼到,很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而如今,他却是在履行他的这番话,将皇上指引到了一条可以毁灭他这个过去时忠臣的道路上。

    容相,不要责怪我……北靖王默默在心里说道,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一双暖暖的手握住。睁开眼看到自家妻子担忧地看着他,他只得淡淡微笑起来说道:“没事,我们的儿子很有出息。”看看天,他忽然又道:“进屋吧,这天气要变了。”

    三日后,北靖王世子史靖园因重病在家养病,从朝堂上消失了踪影。容谦看着燕凛空旷的身边,不禁绽放出一个表面看来不怀好意却实际欣慰的笑容。

    北方的雁返关是燕国最为边陲的关口,正因为处于极北苦寒之地,因此连大雁都不会飞过这里,因名雁返。一眼望去,是看不到边的沙漠,大粒的风沙刮食着厚重的城墙,这里的每一个将士,脸上所带有的严谨肃穆,都是京城享受良好条件的兵士们所没有的。只因这里连接着最为凶悍的少数民族聚集地,只因这里是保卫大燕的屏障,只因这里有一个鞠躬尽瘁的将军——李笑。

    史靖园看着远处规规矩矩巡查的士兵,听着耳内兵士们颇有气势的喊操声,不禁从心里敬佩起李笑的本事。他是武将世家出生,当然懂得什么是军令如山,什么是铁杆律例,这样威武的军队,这样有气势的军队,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激动,只恨不得自己也成为那队伍中的一员,成为在这苦寒之地保护大燕的将士。

    初来之时,史靖园虽然带着北靖王的亲笔书信,还有作为他伴君之臣的信物来的,然而在兵营之时,他并未享受任何的特殊待遇。看到李笑之时,这位饱经风霜,被战火锤炼得无比坚毅的将军让史靖园不禁从内心的深处产生了敬佩之情,一如当年第一次看到容谦时一样,是一种终生难忘的感慨。

    史靖园借查看兵士操练之时,向李笑阐述了他来此的目的。史靖园说得非常直接,不曾遮遮掩掩,也不曾顾左右而言其他。军人有军人的憨厚,军人有军人的直爽,若是再用对朝堂上群臣那种虚与委蛇的做法,未免弄巧成拙。

    意料之中的,李笑在听了他对容谦的看法后,马上便拍案而起:“容相声名,岂容你们这些小辈来随意玷污!史世子,对不住,本将的军营不欢迎这样玷污容相名声之人,你还是请回吧!”

    史靖园这才拿出了父亲的亲笔书信,说道:“靖园所说到底是虚是实,将军看过我父王的书信便知!父王他也曾和容谦一起笑傲沙场,他的命还是容谦所救,他断不会允许我无中生有说容谦的不是!且知道,我从小听父亲说的最多的便是容谦,他的光彩,他的手段,他的才能,他的武艺……父王无一不是敬佩至极的!若不是……若不是容谦如今作为实在不为人容,父王又怎么会指示我来寻求李将军帮助?!”

    李笑看着信的手渐渐垂下来,此刻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是难以置信,还是愤怒异常。那个品性高洁的人,那个礼贤下士的人,那个永远谦和有礼的人,又怎会像他们所说,是一个狼子野心、试图谋朝篡位、荒淫无度的卑鄙小人呢?那种气度,那种光华,又怎能是一个人伪装得出来的?那是一个人内在的东西,又怎么会是能够轻易改变的?

    当年那个含笑的人,他用他温润的声音对他说:“为国家奉献当不分尊卑,不分老幼,乃天下间匹夫有责之事。不论是在朝堂上出谋划策,或是在边关保家护国,那都是有其价值的。如今容谦在朝堂上为相,将军却要去那苦寒之地守城,并不代表容谦就比将军要高等,要尊贵,反而是将军的辛苦,更比容谦值得称赞,国家正是因为有了将军这样不为自己一心奉献的人,百姓才能不受外姓侵略,安居乐业,这难道不是将军所愿?”

    当年那个满腹才华的人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拉下那些曾为国立功如今却祸乱朝堂的老臣,将朝廷风气弄得焕然一新。他理直气壮地说:“便是功臣又如何?国家要的是忠臣能臣,却不需要功臣权臣!既无心为国效劳,又何必在这神圣之地占着茅坑不拉屎?他们不愿出力,便告老还乡,让愿意做的人来吧!”

    他走的那天,容谦亲自送到了城外,拉着他的手恳切地说:“李将军!大燕的安危,朝廷的安危,皇上的安危,容谦在此拜托给你了!”他上马走出好远,还能看到容谦向着他九十度弯腰。这样的信任,这样的忠诚,这样的恳切,便是多年来支持他在这雁返关毫无怨言过下来的精神支柱。

    而如今……他仰天长啸。容相,我却该怎么做?你对我们说过很多惊世言论,我却觉得很有道理。你说功臣犯错也该罚,你说国家利益为第一要务……而如今,你的言论却是在让我毁了你!若是史世子来,我便是半个字也不会信,可是连北靖王也……连那个被你所救,服你敬你的王爷也这样说,我究竟该怎么做?

    晚上,雁返关城头,一个身影拿着几张纸对着漆黑的天幕泪流满面。容相,你是我的恩师,你是我的伯乐,你是我的上司,更像我的亲人一般。如今,我要遵照你教我的做,你是否会怨我?

    无论如何,你说过的,一切从大局出发,以国家为重。国家为重!那一声声泣血的长啸,让史靖园站在城下不禁泪流满面。说不清是为燕凛欣喜,还是为容谦悲哀,史靖园只知道,当看着这个忠良做出这一生最艰难的抉择时,他的心,也切切实实地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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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大变来临的前夕,容谦凭着累计了四世的经验,硬是嗅出空气里那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他依旧装作毫不知情,天天在皇帝面前花天酒地、骄奢淫逸,过着极品米虫一般的生活。

    燕凛若是政变,必定是要将他这个权臣置于死地的,一来解除对皇权的威胁,二来也能好好地出出被他压制多年的恶气。

    只是他这个老母鸡心理硬是放不下对小鸡的关怀,硬是夜夜秉烛,为他的将来思虑,所有可能遇到的难题,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所有可能牵扯的人物事他通通极尽详细地为他写下来。纸用去一张又一张,日日几乎熬到天明,将这些东西,都小心地和他的习作混在一起放入那小小的食盒中,只盼将来若是可能,能够在绝境之地给予他一条柳暗花明的道路,助他走得更加顺利。

    只是……容谦顿下笔,略略苦笑,那个别扭的孩子,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又还怎会去遵照他的指示去做?他恨自己控制了他那么久,好不容易解放了,现在又怎么会再去听他的?只是……只是……他喝了一口荫泡来的好茶,茶里面的材料放了很多,都是祛疲的食材,重又提起笔来。只是他还是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帮助他的孩子的方法。看不看在燕凛,但是做不做,在他。

    日前嘱咐了管家,要给他做一场轰动京师的寿宴。这几天里,他硬是用各种匪夷所思莫名其妙的理由赶走了不少奴仆。不够铺张也好,不够麻利也好,看了不爽也好,奴仆们一个一个被他卖的卖赶的赶剩了没多少。府里的下人们人人自危,谨言慎行,也还是被容谦鸡蛋里挑骨头地通通撵出了府。然后要了各位大人家最伶俐最聪明的下人来,势必要将一个生日宴,办得风风光光轰动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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